橙六 作品

第223章 满园竹影婆娑处, 犹待罡风扫千竿(权谋线)(第3页)

宾主分坐湘妃竹榻,小童奉上雨前龙井。富勒浑呷了一口,啧啧赞道:“好茶!清香沁脾!梁公此处,果然清雅绝尘,令人俗虑顿消。”他垂腕置下定窑素盏,话锋却如云一转,“只是,晚生离京仓促,一直未及向梁公多多请益。如今骤担刑名重任,深恐有负圣恩。尤其近来……咳,”复又压低声音,觑着梁诗正神色,“那胡逆一案,波澜未息。朝野上下,风声鹤唳。梁公乃前辈耆宿,洞悉幽微,不知对此案后续,可有何高见以启愚蒙?也好令晚生心中有个成算,不至临事懵懂。”

梁诗正捧盏之手忽微微一滞,盏中清茶漾起几痕细漪。人未觉之,他已抬眸徐道:“富臬台此言差矣。老朽如今,已是林下废人,只知侍奉汤药,莳花弄草。朝堂风云,雷霆雨露,皆赖圣天子乾纲独断。老朽离群索居,耳目闭塞,焉敢妄议国是?况胡逆狂悖,罪证昭彰如日月,自有国法森严,天威凛凛。臬台秉公持正,按律而行便是,何须多虑?”

富勒浑遭此绵里针,面上笑纹未减,眸底已掠过一痕淬刃之芒。遂拊掌自嘲:“梁公教训的是!是晚生糊涂了,离了枢垣,竟还存着打听秘辛的陋习,该打,该打!只是,”他话锋又绕,“前日见邸报,皇上至仁,对胡逆案中某些牵连不深者,似有矜全之意?圣心如此仁厚,实乃生民之幸,社稷之福。”

梁诗正眼帘微垂,轻轻拂去盏边浮沫,淡然道:“雷霆之后,必有膏泽。圣上乃尧舜之君,恩威并施,非臣下所能蠡测。老朽只知,雷霆雨露,俱是天恩。为人臣子,谨守本分,仰体宸衷便是正道。”

富勒浑见梁诗正如老僧入定,言语密不透风,心知今日难有收获。又闲扯了些江南风物、旧日同僚近况,梁诗正或含笑应和,或简短点评,皆如蜻蜓点水,不涉机要。富勒浑枯坐约莫半个时辰,自觉无趣,便起身告辞。

送走富勒浑,梁诗正独立檐下,望着迷蒙雨幕,眉头深锁如峦。这富勒浑,来者不善!他返身回屋,对管家沉声吩咐:“闭门谢客,非至亲故交,一概挡驾。”

细雨初霁,檐角滴珠,敲落庭前青石。魏嬿婉斜倚紫檀嵌螺钿美人榻上,指尖闲拨,撩弄案头汝窑香炉逸出的袅袅青烟。春婵侍立榻畔,正低声报说内务府新呈贡品名目。

帘栊微动,澜翠悄步而入,手中竟捧回一尺半见方的紫檀木扁盒。

“主儿,”她趋近榻前,低声禀道,“此乃梁大人府上,辗转托进忠心腹,悄悄递入的。”

魏嬿婉拨弄香烟的指尖微滞。凤眸流转间,澜翠会意,将木盒轻置榻边小几,垂手退立。

魏嬿婉直起身,玉指探出,抚过那光润的盒面,触手凉沉。她未即开启,只凝眸细审,似在掂量这方寸所载之重。须臾,指腹轻扣精巧铜锁,“嗒”然一声,盒盖应启。

盒内未衬繁缛锦缎,唯铺一方素净的天青软缎。其上亦静陈三物,清雅排布,意蕴自深:

居中一段何首乌藤根,形质天然,略事修治。色若深褐,坚如铁铸;藤身盘绕,首尾相衔,浑然一体。其右列楠木棋罐,内无杂色,唯墨玉云子满贮。乌光流转,触手生温,颗颗浑圆,明可鉴影。左卧湘妃竹根雕鸣蝉,取根节密实处,因形就势,刀工简淡:薄翼透如轻绡,纹理毕现;蝉躯线条圆畅,伏姿沉静。竹根紫褐泪斑,恰缀翼间为纹,平添古意。

“好个‘首尾相顾,墨守成规,知时而动’……” 一丝慵懒中淬着洞明的浅笑,如羽轻噙于魏嬿婉嫣红唇畔。她眼波流转,似醉非醉,声线亦拖曳出几分漫不经心:“梁大人呐,倒是个七窍玲珑的妙人儿。这份‘谢忱’与‘盟契’……”尾音微顿,纤指若有似无拂过鬓边珠翠,方才续道,“本宫收下了。”

“他既懂得‘蝉翼’之薄,当知‘收敛’之重。这‘声远’……且待天时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