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2章 (嬿婉南巡番外)(第2页)
当銮驾经过文峰塔下时,忽见一个青衫书生从袖中抽出一幅彩帛凌空抛洒,那帛上墨迹犹湿,其朗声吟道:“云帆遥降神仙客,茉莉香衬玉辇光。”语音未落,邻窗立即有个白面书生应声接道:“柳浪千重迎凤辇,烟花三月沐天恩!”
霎时间各色诗笺如蝶纷飞,有写在桃花笺上的:“二十四桥星槎至,玉箫声里谒琼筵”;有题在松纹纸上的:“竹西佳处天颜近,淮水春深御柳斜”。更有几个书生合执一轴素绢,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十联排律,为首者曼声长吟:“广陵城郭九重春,圣主临幸万物新。琼树花开迎羽盖,锦帆影动照龙鳞...”
遂是一阵清越琴声自望月楼飘来,一儒生焚香操缦,朗声歌曰:“淮南佳丽地,邗水帝王州。愿借琼花蕊,添香侍冕旒。”琴音袅袅间,柳絮随风起舞,恰与漫天诗笺共作飞雪之态。
魏嬿婉唇角微扬,目光掠过那些意气风发的年轻面庞,不由轻声道:“昔年隋炀帝看琼花,惹得民怨沸腾。今日这些书生以诗笺相迎,倒见得太平安乐之象。”
趋前数步,忽闻茶肆中人声鼎沸。应声望去,但见二商贾女子头戴镂金冠,愤然拍案而起。腕间玉镯与青瓷茶碗铮然相击,清响乍迸,四座皆惊。
其中着绛紫罗裙的扬声道:“好妹妹,你这话却是知其一不知其二了!《盐铁论》里明明说着‘盐铁之利,所以佐百姓之急,足军旅之费’,朝廷专营原是为民生计,怎到你口中就成了与民争利?”
那穿柳黄衫子的也不示弱,纤指往账簿上一叩:“姐姐怎不往下看?桑弘羊虽说得冠冕堂皇,贤良文学们驳得才叫痛快——‘郡国多不便县官作盐铁,铁器苦恶,贾贵,或强令民买卖之!’这说的不正是眼下淮盐之弊?”说着将茶盏一推,盏中碧螺春漾起涟漪,“好比今岁春盐,官价每引竟比私盐贵三成,可不是苦了百姓肥了贪吏?”
对面绸缎庄门口,着葡萄纹联珠锦袍的老板娘本在指点伙计清点货品,听得这般议论,不由拊掌轻笑:“两位姑娘争这个,倒不如瞧瞧实际——我们扬州如今盐茶互通,商贾捐资修驿道,不就是取个中庸之道?”她腰间蹀躞带上金钥玉算盘叮当相击,反手抽出账册道:“朝廷专营固不可废,但若似前朝那般严禁私贩,我这绸缎庄哪能三日收到蜀锦、五日得见粤绣?到底要官民两便才是正理。”
忽有个老茶客插话:“老板娘说得轻巧,可知昨日盐课司方才缉获一船私盐?”
老板娘闻言挑眉:“缉私自然要缉,但若是官盐价廉物美,谁肯冒杀头的风险贩私?好比我这铺子,苏杭的妆花缎只卖十五两一匹,客人何必冒险去买来路不明的货色?”
此时先前那绛衣女子忽笑:“可不是这个理!我听说刺史大人正在拟奏折,要请旨将盐引分成官卖六成、商销四成……”
倏然有个总角小儿跌倒在地,发顶扎着双螺髻,怀里布老虎滚到禁军脚边。禁军还未动作,旁侧已闪出个葱白襕衫、戴软脚幞头的青年,抱孩子的姿势透着急切。
“惊扰圣驾,臣罪该万死……”他伏地而拜,小儿却揪着他衣领咯咯笑。魏嬿婉敛衽拾起那只布老虎,湘色衣袖上银纹流转,轻轻掠过青石砖面:“原是卿。辞官之后,竟来了扬州?”
青年耳根微红,低声道:“夫人现任扬州通判,臣……随任照料孩儿。”语未毕,桥头已有马蹄声清响而来。一女子身着深青官袍纵马而至,胸前孔雀补子随风展翼,乌纱帽下眸光如刃,凛冽生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