欧阳少羽 作品

第88章 流影乱·血诏寒流

炉火的暖意与沉水香的余韵在静室内浮动,却压不住窗外愈发凄厉的风雪呜咽。穆之的手指缠绕着阿月发间那缕冰凉的银丝,目光却穿透了跳跃的火光,落向连化城外那片被三皇子铁腕笼罩的辽州大地。慕婉儿关于宗师与玄机宗的话语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,更现实的、带着血腥味的浪潮已汹涌而至。

宁古塔的硝烟尚未散尽,三皇子李睿的金盔蟠龙甲已移至辽州首府,奉天城。这座扼守关东咽喉的重镇,此刻却笼罩在一片肃杀的寒流之中。昔日车水马龙的官衙大街,如今三步一岗,五步一哨,披坚执锐的辽东铁骑取代了商贩走卒。空气中弥漫着铁锈、汗水和一种无形的恐惧。街角巷尾,新贴的告示浆糊未干,墨迹淋漓地罗列着一长串“附逆”、“通匪”、“资敌”的官员、豪商巨贾之名,其下赫然盖着三皇子行辕的朱红大印与代表天子威权的龙纹金印。

“殿下有令!凡榜上有名者,即刻锁拿,家产抄没,亲族连坐!敢有藏匿、求情、怠慢者,同罪论处!”传令兵骑着高头大马,一遍遍在空旷的街道上呼啸而过,冰冷的宣告声撞在青石墙壁上,激起阵阵压抑的回响。一队队如狼似虎的军士踹开朱门,哭嚎声、斥骂声、器物碎裂声不绝于耳。昔日煊赫的门庭,转瞬倾颓。

“无辜牵连?铲除异己?” 行轩内,穆之放下刚刚由亲兵秘密送来的线报,薄薄的纸页仿佛带着北风的凛冽和抄家枷锁的沉重。他面前的桌案上,摊开着一张辽州详图,奉天城周围几个被朱砂笔重重圈出的卫所名称,触目惊心——那都是与三皇子政见不合,或曾依附太子、武王的辽州本土将领的驻防之地。“清洗…好快的刀。”

“何止是刀,这是要连根拔起,换上他李睿自己的‘辽州’。” 东野轩的声音低沉如闷雷。他刚换下染血的布条,新缠的绷带下肌肉虬结,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地图上那些圈点,“宁古塔一役,他得了泼天的军功和威望,正是挟大胜之威,行雷霆手段的时候。这些被抓的官商,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肉,真正要换血的,是辽州这几十年来盘根错节的军镇势力!赵承载只是开始。”

慕婉儿将一碗新煎好的、气味更显苦涩的药汤轻轻放在穆之手边,秀眉紧蹙:“可牵连如此之广,手段如此酷烈…就不怕激起更大的反弹?辽州边军,彪悍难驯,若逼得…”

“他正等着有人跳出来。” 穆之端起药碗,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冷峻的眉眼,“杀鸡儆猴,猴若不惊,那便…连猴一起杀了。正好再给他一个‘平定辽州余乱’的功劳。” 药汁苦涩入喉,却压不下心头的寒意。李睿的野心与手腕,比他预想的更为酷烈直接。这已不仅是平叛,更是一场借叛乱尸骨搭建的夺嫡阶梯。

然而,奉天城内的血雨腥风,仅仅只是这场风暴的一角。更庞大、更令人窒息的阴影,压在辽州西北的茫茫雪原上——宁古塔内外,参与起事、或被裹挟的数万流犯!

寒风卷过荒原,发出鬼哭般的呜咽。临时圈出的巨大营地里,人挤着人,如同被驱赶的牲畜。衣衫褴褛的流犯们蜷缩在单薄的帐篷甚至露天雪地里,面黄肌瘦,眼神麻木或绝望。冻伤溃烂的肢体随处可见,咳嗽声、病痛的呻吟声、孩童压抑的哭泣声交织成一片绝望的悲鸣。饥饿和严寒,是比刀剑更残酷的看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