欧阳少羽 作品

第22章 毒茶连环案一

暮春的京城,原本应是绿柳扶风、桃红李白,踏青仕女笑语盈街的时节。然而,一场无声的瘟疫却悄然降临,在奢靡繁华的表象下,啃噬着人心。无形的恐慌如冰冷的藤蔓,在坊闾巷陌间疯狂滋长蔓延,沉重地压在每一个角落。短短三日!五名在京城商圈中呼风唤雨、身价万贯的巨贾富商,竟在饮下一盏香茗之后,接连离奇暴毙!

死亡,如同被无形的死亡之手精准索命,悄然而至,不留踪迹。

第一幕凶讯,炸响在熙攘喧嚣的西市“同福茶楼”。正值午后,富丽堂皇的二楼雅间内,绸缎巨商赵德贵满面红光,正与新结识的几位同行高谈阔论,品评着刚刚奉上的上等西湖龙井。茶汤青碧,香气氤氲。赵德贵意气风发,捻起一只天青釉的薄胎茶盏,将温热的茶汤送入口中,喉结愉悦地滚动。笑声戛然而止!他脸上的血色仿佛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抽空,猛地泛起骇人的青紫!一股撕裂般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!“呃…嗬嗬…” 浑浊的嘶鸣从他紧锁的牙关中挤出,手中的青瓷茶盏失力坠落,“啪嚓!” 在光洁的柚木地板上炸裂成无数晶莹的碎片!他双手如溺水般死死扼住自己的脖颈,眼珠暴凸欲裂,布满血丝,活像一条被强行拖上河滩的大鱼。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着,仅仅几息的功夫,那原本魁梧富态的身躯便失去所有支撑,“嘭!”地一声,沉重地砸在堆满账册和样布的木桌上!气绝身亡!同桌茶客们被这突如其来、毛骨悚然的景象骇得魂飞魄散,尖叫声、桌椅翻倒声、瓷器破碎声瞬间撕裂了雅致的氛围,整个茶楼陷入一片歇斯底里的混乱。

死亡的阴影没有停歇,第二日便笼罩了城南素以雅致着称的“听雨轩”。富甲一方的盐商钱百万,喜欢午后在此品茗独处,享受片刻宁静。他包下了最僻静的“竹韵斋”,点了一壶顶级的碧螺春,茶香袅袅。伙计阿福记得这位贵客的规矩,一个时辰后送热水。当他准时端着铜壶轻扣门扉时,里面却是一片死寂。阿福心头莫名一紧,鼓起勇气推门而入。水精帘后,昂贵的紫檀软榻上,钱百万的身体以一种扭曲的角度倚靠着,面色泛出一种毫无生机的灰败,如同蒙尘的白蜡,触手冰凉。嘴角挂着一丝凝固的、混合着碧绿茶水的暗褐色泡沫。精致的金丝楠木茶案上,那盏他生前最后把玩的紫砂杯犹在,杯底残余的半盏茶汤依然散逸着温热清雅的香气,与榻上的尸身形成地狱般诡谲的对比。阿福吓得瘫软在地,撕心裂肺的惊叫划破了“听雨轩”的静谧。

第三起、第四起、第五起……宛如精准执行杀戮计划的连环噩梦!

“丰泰粮栈”的大老板孙有福,正在自家店铺后院验看新到的漕米,伙计奉上一杯提神的雨前龙井,饮后片刻便一头栽倒在金灿灿的粮袋上;

“宝记银楼”的东家李宝山,在银楼后堂与老主顾商谈一桩宝石生意间隙,啜饮了一口伙计送来的香片,谈笑声戛然而止,手中的祖母绿“啪嗒”掉在地毯上,人却已歪倒,手中犹自握着那只描金的白瓷茶盏,盏中茶汤温润依旧;

“万林木行”的东主周大富,在城郊木材场巡视完堆积如山的巨木后,接过心腹递上的粗陶大碗刚灌下一大口熬煮的粗茶,身体便如遭重击,闷哼一声,高大的身躯轰然扑倒在新鲜的锯末堆里,激起一片呛人的木尘……

死亡的方式各不相同——或有狰狞痉挛,或有平静安详——却拥有几个令人心胆俱裂的共性:皆是饮茶后不久,顷刻毙命!身上找不到任何刀伤、淤痕、挣扎痕迹;死亡现场门窗紧锁,完好无损,守卫森严如常,宛如被幽灵穿墙而过,精准索命!只有那只只差或饮尽的茶杯,默默地、冰冷地记录下他们生命最后的余温。

噩耗如同长了翅膀的乌鸦,在短短半日之内,将死亡的阴影笼罩全城。所有富豪商贾闻风丧胆,往日觥筹交错、谈笑风生的茶楼酒肆,转眼门庭冷落鞍马稀,跑堂伙计们倚着门框面面相觑,眼巴巴望着空荡荡的大堂。京兆府的衙役们倾巢出动,红缨枪,锁链哗哗,明晃晃的腰刀映着惨淡的天光,粗暴地封锁了一座又一座死亡现场。府衙刑名老吏与顶尖仵作们使尽浑身解数——检查门窗门闩,勘查足迹指印,搜检遗物文书;用银针插入死者咽喉胃袋,擦拭杯碗器皿,嗅闻可疑气味;剖开冰冷的腹腔胸腔,翻检五脏六腑……所有常规手段用尽,反馈给京兆尹周正廉的结论,却像是一记记重锤砸在他的心口:

“大人!现场未遗留任何可疑痕迹、物品或侵入迹象!”

“大人!仵作反复验看,死者脏腑完整,无任何中毒后常见的紫绀肿胀、脏器败坏之象!银针银簪通体亮白,试毒(以古法口含生糯米或蛋清变色判断)亦无反应!无窒息勒杀迹象!亦无任何足以致命的急症伤痕!”

“回大人……死因……实在无法确认……仿佛……是命数到了……”

老仵作跪在堂下,声音里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颤抖与困惑。

“无法确认?!‘仿佛’?!本官不要‘仿佛’!本府要的是证据!是真相!”周正廉在签押房内疯狂地来回踱步,头上的乌纱帽都被冷汗浸湿了一圈,连日未眠的双眼布满血丝,面如金纸。巨大的恐惧感攫住了他——五条富商性命,影响之巨,早非他一个京兆尹可以承担!宫里的司礼监昨日已差人前来“关切”过!若不能迅速破案,这顶乌纱帽恐怕落地都是轻的!

“废物!一群废物!”周正廉怒极,猛地一掌拍在坚硬的花梨木公案上,掌心顿时红肿,“查!给我掘地三尺!把京城所有懂制毒下毒的江湖郎中、卖砒霜断肠草的暗门子,统统给我抓来拷问!我就不信……”

“大…大人!不好了!又……又一个!”捕头赵铁山连滚爬冲进签押房,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,脸色煞白如纸,声音嘶哑得厉害,“城北……‘福源茶庄’的王福源王老板!刚……刚喝完一壶铁观音……站起来走了没三步就倒下了!已经……断气了!”

“噗——!”周正廉只觉喉头一甜,一股腥气直冲上来,被他强行压下。他的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,扶住桌案才没摔倒。六人!短短四日,六条人命!无一例外!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凶案,而是足以撼动朝野根基、点燃整个京城恐慌狂潮的惊天巨祸!他感觉自己的乌纱帽已经悬在了万丈悬崖的边上,摇摇欲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