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逸君 作品

第4632章 孔叔换煤气,帮我家扛上楼的气罐

九十年代末的夏末,梧桐叶刚蘸上第一缕浅黄,我家那只铁皮煤气罐就“空”了——中午炒豆角时,火苗突然从蓝汪汪的焰团缩成橙红色的小舌头,舔着锅底半天烧不开油,母亲掂着罐底晃了晃,听见里面只剩零星的“哗啦”声,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。“得喊孔叔来换了。”她说着往围裙上擦了擦手,走到阳台抄起挂在墙钉上的黑色拨号电话,指尖按数字时特意顿了顿,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

那时的煤气还没有统一配送,全靠孔叔骑着一辆半旧的二八自行车,后架两侧绑着两个铁皮罐跑遍家属院。孔叔姓孔,名建国,听父亲说他早年在国营煤气站当过搬运工,后来站里改制,他就自己接了换煤气的活,日子久了,整个纺织厂家属院的人都喊他“孔叔”。他总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褂,袖口永远卷到小臂,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,夏天再热也不摘那顶草编帽,帽檐下的额角总挂着汗珠,却从来没见他抱怨过一句。

电话拨过去没两响就通了,孔叔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的爽朗,像砂纸磨过木头:“李嫂子?是不是罐空了?我这就往你家去,刚给三号楼张大爷换完,车就停在院门口。”母亲连声道谢,挂了电话就催我去楼下接他——我家住在六楼,没电梯,空煤气罐扛上去都费劲,更别说装满气的,那玩意足有五十多斤重,母亲总说“别让孔叔一个人扛,你搭把手能省点劲”。

我跑到楼下时,孔叔正蹲在自行车旁抽烟,草编帽放在膝头,露出被太阳晒得黝黑的头皮。他面前摆着两个煤气罐,一个是刚卸下来的空罐,罐身磨得发亮,印着的“安全使用”字样都快看不清了;另一个是满罐,崭新的银灰色铁皮上还沾着出厂时的白印,他正用一块抹布仔细擦着罐口的阀门,动作轻得像在摆弄什么宝贝。“小丫头来了?”他看见我,把烟蒂在鞋底摁灭,顺手把抹布叠好塞进裤兜,“走,上去。”说着就弯腰去抱满罐,我赶紧伸手去扶罐底,却被他轻轻推开:“不用,你在前头带路就行,这玩意沉,别砸着你。”

我只好走在前面,听着身后孔叔的脚步声——他的脚步很沉,每上一级台阶都能听见鞋底与水泥地摩擦的“蹭”声,偶尔还会夹杂着一声轻微的喘息。楼道里没有灯,夏末的阳光从每层楼的窗户里斜射进来,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,我回头时,正看见孔叔的额角汗珠滴落在光斑里,像一颗碎掉的星星。他的工装褂后背已经湿透了,深色的汗渍顺着衣缝往下淌,紧紧贴在背上,我能清楚地看见他肩胛骨的轮廓,随着脚步一上一下地动。

“孔叔,要不歇会儿吧?”走到三楼拐角时,我忍不住停下脚步。孔叔却摆了摆手,声音有点喘但依旧有力:“不用歇,六楼不算高,一会儿就到。”他说着调整了一下扛罐的姿势,左手托着罐底,右手扶着罐身,脖颈微微偏向一侧,避开罐口的阀门。我注意到他的左手虎口处有一道很深的疤,像一条褐色的小蛇,之前我问过他疤是怎么来的,他说早年在煤气站搬罐时,不小心被罐口划到的,“当时流了不少血,现在早好了,不碍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