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子文艺 作品

第332章 阿三离婚背后的故事(第2页)

变故是从巧珍升职开始的。她手脚麻利,锁边又快又好,被组长提拔成质检员,工资涨了一截,却也忙得脚不沾地。以前两人还能一起下工,现在巧珍总要晚两三个小时,有时阿三下工回到出租屋,只见桌上摆着凉透的饭菜,巧丫趴在小床上哭,盼娣坐在旁边给妹妹擦眼泪。他想抱怨,却看见巧珍回来时,袖口磨破的地方沾着线头,指甲缝里都是布料的纤维,话到嘴边又成了“我热饭去”。

出租屋是间不足十平米的阁楼,低矮潮湿,抬头就能碰到横梁。墙角堆着一家人的衣服,用蛇皮袋装着,散发出淡淡的霉味。晚上睡觉,阿三和巧珍睡在靠墙的小床,盼娣和巧丫挤在旁边的折叠床,翻个身都怕吵醒对方。有次巧珍夜里回来,不小心碰倒了地上的水盆,水洒了一地,阿三猛地坐起来,声音带着起床气:“就不能轻点儿?娃都睡了!”巧珍没说话,蹲在地上默默擦水,肩膀一抽一抽的。那是他们第一次没说话就睡了。

矛盾像棉絮里的线头,悄悄缠了起来。阿三嫌巧珍回家越来越晚,身上总带着陌生的香水味——那是车间里城里女工用的,巧珍说“是组长让我试试,说质检员得注意形象”;巧珍怨阿三不懂变通,裁布时总按老规矩来,被组长批评了好几次,“人家都用新机器画样了,你非得用尺子量,能不慢吗?”有次盼娣在学校被同学欺负,哭着回家说“他们骂我是乡下丫头”,阿三气得要去找老师,巧珍拉住他:“算了,咱在这儿本来就不容易,忍忍吧。”阿三甩开她的手:“你就知道忍!在砖窑场你也让我忍,现在还让娃忍!”

那天晚上,两人第一次分了床。阿三在地上铺了层报纸,躺上去硌得慌,听着巧珍在床上传来的压抑的哭声,心里像被剪刀剪过。他想起刚结婚时,巧珍把攒了半年的私房钱塞给他,说“你去买头耕牛吧,别总跟人借”;想起在嘉兴的第一个冬天,她把唯一的暖水袋塞进他被窝,自己冻得缩成一团,却说“我火力壮”;想起盼娣出生那天,他笨手笨脚地给孩子换尿布,巧珍躺在床上笑,说“阿三你真是个憨货”。可现在,他们像两条岔开的河,明明都朝着“好日子”的方向流,却越离越远。

巧珍开始不怎么回家了。有时阿三夜里醒来,身边的位置还是空的,桌上留着给孩子们买的饼干。他去车间找过她一次,透过窗户,看见她和男组长站在一堆布料前说笑,组长手里拿着件新款式的连衣裙,比划着让巧珍试。阳光从窗户照进来,在她脸上镀了层金边,她笑得那么开心,是他很久没见过的模样。组长拍了拍巧珍的肩膀,她没躲,阿三突然觉得,自己像个闯进别人院子的陌生人,脚像被钉在地上,挪不动步。

回到出租屋,盼娣怯生生地问:“爸,妈是不是不想要我们了?”阿三摸了摸女儿的头,说不出话。巧丫抱着他的腿,咿咿呀呀地喊“娘”,声音里带着哭腔。他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,闻着她们头发上廉价洗发水的味道,突然觉得鼻子发酸。

提出离婚的是巧珍。在一个下着梅雨的清晨,她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放在桌上,纸被雨水打湿了一角。“阿三,我累了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。阿三看着纸上“自愿离婚,财产平分”的字眼,手开始发抖。他们的财产,不过是那辆二手自行车,两床打了补丁的棉被,还有攒在铁皮盒里的三千块钱。“就因为我没本事?”他问,声音哑得厉害。巧珍摇摇头,眼泪掉在纸上,晕开一小片墨迹:“是我变了。在这里待久了,我想自己活一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