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士心 作品

第267章 煞神受枷(第3页)

煞神似乎愣了一下,不情愿地动了动,周身的寒意果然收敛了一些。

这一夜,老齐根本没睡着。他就搬了个凳子坐在儿子床边,隔一会儿就看看儿子,再隔一会儿就瞪一眼门口那个黑影。那煞神也真是“敬业”,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了一夜,像个诡异的黑色雕塑。

第二天早上,奇迹发生了。儿子竟然醒了,虽然还很虚弱,但小声说了一句:“爸,我饿。”老齐和老婆喜极而泣,赶紧去弄吃的。老齐偷偷瞥了一眼煞神,那家伙还是那副死样子,但老齐心里,第一次对这鬼东西产生了一点点…极其复杂的感激。

日子就这么别扭地过了下去。老齐白天出去拉活,晚上回家守着他。那煞神就二十四小时“站岗”,尽职尽责地散发着微弱的、生人勿近的磁场。说也奇怪,自从他来“站岗”之后,儿子恢复得特别快,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,饭量也增加了,连医生复查时都连连称奇,说从未见过恢复这么快的病例。

老齐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。他对这煞神的观感也越来越复杂。怕还是有点怕,但更多的是别扭和一种荒诞感。

有时候,老齐晚上坐在门口抽烟,会忍不住跟那煞神搭话。

“喂,那个谁…你们那,也兴戴枷锁啊?”

煞神沉默。

“你们勾魂…有提成吗?”

继续沉默。

“天天这么站着,累不累?”

永恒的沉默。

那煞神就像个哑巴,除了偶尔被老齐气得黑气翻涌一下,基本就是个木头桩子。

直到有一天晚上,老齐心情好,喝了点小酒,坐在院子里乘凉。儿子已经能下地走路了,在屋里看电视。他看着门口那黑影,突然叹了口气:“我说,老煞啊…”

他不知道怎么称呼,就随便起了个名。

煞神似乎对这个称呼极其不满,黑影波动了一下。

老齐没理他,自顾自地说:“谢了啊。”

煞神猛地一动,黑窟窿“瞪”向老齐,似乎非常惊讶。

老齐吐着烟圈:“虽然你当初不是个东西,想来害我儿子。但现在…嗯…功过相抵吧。我老齐说话算话。”他顿了顿,又问,“你说你,当初干嘛那么死心眼?搞不清楚就来勾魂?”

煞神沉默了很久久,久到老齐以为他又不会回答了。就在老齐准备起身回屋时,那个冰冷僵硬的声音极其缓慢地、生涩地响起了,带着一种深深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…委屈:

“…律令…就是律令。从未…有人质疑…也从未…出错。”

老齐乐了:“嘿!律令就不会错啊?那皇帝还不差饿兵呢!你们上头搞错了,差点害死我儿子,也害你挨顿揍还挨罚,图啥呢?”

煞神又不说话了,但身上的黑气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死气沉沉,而是微微起伏着,像是在思考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。

从那天之后,老齐感觉这煞神好像没那么冷了,虽然还是硬邦邦的,但偶尔,他也能跟他磕磕巴巴地聊上两句了。老齐知道了他们地府也有kpi考核,知道了他们煞神其实地位不高,干的是脏活累活,还经常被其他正神看不起。知道了那副枷锁是因为他上次任务失败(好像就是勾错了一个大人物的亲戚)被罚戴上的,不仅锁住了他大部分法力,还让他行动不便,成了同僚间的笑柄。

“怪不得我拿根棍子都能揍你。”老齐恍然大悟。

煞神身上的黑气猛地一涨,显然被戳到了痛处,但很快又泄了下去,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老齐忽然有点同情这大家伙了。看着凶神恶煞,其实也是个倒霉催的打工仔,还是个被上了刑具的打工仔。

儿子彻底好了,活蹦乱跳,比以前还结实。老齐家的日子也慢慢回到了正轨,虽然欠了一屁股债,但人有盼头,干活就有劲。

这天晚上,城隍爷又来了,还是那身笔挺的西装。

他检查了一下孩子的状况,满意地点点头:“嗯,魂魄稳固,阳气充沛,甚至比以往更旺了。煞神,你差事完成得不错。”

煞神僵硬地行了个礼,没说话。

城隍爷又看向老齐:“齐师傅,此事已了。我这便带他回去复命了。”

老齐看着煞神脖子上的沉重枷锁,又想起他这些日子虽然别扭却也算尽职尽责的“守护”,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。他壮着胆子对城隍爷说:“城隍老爷,他…他这次也算将功补过了吧?那这枷锁…能不能…”

城隍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:“哦?你替他求情?你忘了当初他可是要来勾你儿子魂的。”

老齐搓着手,嘿嘿一笑:“一码归一码。这小子…嗯…老煞他其实也不容易,死脑筋了点,但干活还挺实在。戴着这玩意,怪难受的。”

城隍爷看了看煞神,又看了看老齐,沉吟道:“也罢。念其此次确有悔改,且庇护有功,此枷便暂且取下。然回归地府,仍需领受其他惩戒,以儆效尤。”

说完,他手一挥,一道金光闪过。只听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那副沉重的黑色枷锁应声而落,掉在地上,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了。

煞神浑身猛地一轻,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一下。他难以置信地活动了一下脖子,那动作依旧有些僵硬,但却透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。周身的黑气似乎都变得流畅轻盈了一些。他看向老齐,那两个黑窟窿里的光芒似乎复杂地闪烁了一下,最终,他极其缓慢地、笨拙地,对着老齐,微微鞠了一躬。虽然没有说话,但那份谢意,老齐感觉到了。

城隍爷带着煞神走了。院子里一下子空荡荡的。

老齐若有所失地站了一会儿,习惯性地摸出烟点上。抬头看看天,星星出来了,亮闪闪的。

第二天,生活照旧。老齐开着出租车满城跑。有时候等红灯的时候,他会下意识地看看路边那些阴暗的角落。再也没有看到那个戴枷锁的黑影。

但他总觉得,这城市里,好像多了点什么。也许,某个被他揍过、一起蹲过门口、听过他唠叨的倒霉煞神,正在某个地方,用一种新的方式,执行着他的“律令”吧。至少,希望他下次勾魂的时候,能多想想,多看看。老齐想着,摇了摇头,按下空车灯,汇入了夜晚的车流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