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9章 浴血塞班岛(第2页)
6月23日,在一次协同攻击中,陆军第27师的两个营,因为协调问题,迟到了几个小时,未能按时抵达指定位置。
这一下,彻底点燃了“疯狗”史密斯的怒火。他直接给上级发了一封电报,用最严厉的措辞,痛斥拉尔夫·史密斯“缺乏进攻精神,指挥无能”。然后,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:撤了拉尔夫·史密斯的职!
这一下,捅了马蜂窝了。
在前线战场上,临阵解职一位师长,这在美国军队的历史上,是史无前例的。而且你海军的司令凭什么解除我陆军师长的职务。
拉尔夫·史密斯感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。他们认为,霍兰·史密斯根本不了解陆军的作战方式,也不理解丛林攻坚战的困难,纯粹是在“瞎指挥”。
这起“史密斯对史密斯”的事件,让美国陆军和海军陆战队,这两个本来就互相看不顺眼的军种,关系彻底闹翻。战后,为了这事,双方的将军和历史学家们,吵了几十年,大家各执一词,谁也说服不了谁。
而被解职的拉尔夫·史密斯少将,虽然事后被陆军的调查委员会证明其指挥并无重大过失,但这一事件依然成为他军事生涯中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。他后来安然度过了余生,在1998年以104岁高龄辞世,成为二战中最后一位去世的美国将军。如此高寿,也算是老天给他的精神补偿吧。
这场指挥部的“内战”,也从侧面反映出,塞班岛的战斗,打得是何等的艰难和不顺。
战争,打的是人,但更是打的后勤。在塞班岛,美军强大的后勤体系,也一度陷入了混乱。
补给的噩梦:登陆初期,海滩上堆积如山的物资,像一个巨大的垃圾场。弹药、食品、药品、备用零件,全都混在一起,根本找不到自己需要的东西。许多部队,在前线等米下锅,后方的补给却堵在沙滩上,运不上去。
工兵的奇迹:在这种情况下,海军工兵部队“海蜂”,成了救世主。他们在纷飞的炮火中,驾驶着推土机,奇迹般地修建起了码头和道路,修复了被炸毁的阿斯里托机场,为后续的作战,打通了生命线。
低效的空中支援:美军的航母舰载机,虽然在海战中威风八面,但飞行员们,却不太会打地面支援。他们找不到隐藏在丛林里的目标,投下的炸弹,往往都炸到了空地上。地面部队呼叫一次空袭,等飞机飞过来的时候,阵地早就换了好几回主人了。
舰炮的无奈:战列舰16英寸的巨炮,虽然能把山头都削平,但对付那些藏在山体反斜面和洞穴深处的日军,效果也有限。但即便如此,日军指挥官斋藤义次也承认:“如果没有海军的炮火,我早就和美军拼光了。”
巨大的伤亡和无时无刻的精神压力,也让美军的医疗系统,不堪重负。士兵心理崩溃的案例,越来越常见,成为医护人员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。
到1944年7月初,塞班岛的战局,对日军指挥官斋藤义次中将来说,已经不是“能否胜利”的问题,而是“如何死去”的问题。美军已经占领了岛屿的绝大部分,他的残余部队被死死地压缩在北端一块狭小的区域内,弹尽粮绝,伤兵满营,四面楚歌。空气中,弥漫着失败和腐烂的味道。
在这样的绝境下,斋藤决定,要为这场必败的战役,画上一个充满血腥仪式感的句号。
7月6日,他向所有还能动弹的官兵,下达了他的最后一道命令。他号召进行一次“玉碎”攻击——这是一个源自武士道精神的、充满了悲壮美学的词语,意为“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”。与其像瓦片一样在苟且中被敌人一片片地敲碎,不如像一件精美的玉器一样,在最光荣的时刻,主动粉身碎骨。
命令简单而残酷:在为天皇的荣誉而死之前,每个日本士兵,必须杀死七个美国人。这不再是一份战术指令,而是一份用生命去兑换的血腥账单。斋藤在命令中写道:“我们将向美军发起攻击,并在此过程中全部光荣战死。”
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、以死亡为终点的集体献祭。
7月7日凌晨,破晓前的黑暗中,一支人类战争史上都极为罕见的军队,在塞班岛北端的丛林里悄然集结了。
说它是“军队”,或许并不准确。这更像是一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、由近4300人组成的“死亡大军”。走在最前面的,是尚能饭否的健全士兵和水手,他们端着步枪,脸上是麻木的、视死如归的平静。紧跟在他们身后的,是大量拄着拐杖、头上和身上缠着血迹斑斑的绷带的伤兵,他们的眼神里,燃烧着一种绝望的狂热。队伍里,甚至还混杂着一些被军国主义思想彻底洗脑的平民。
他们的武器,五花八门。许多人甚至连步枪都没有,手中握着的,只是绑着刺刀的竹竿,或者是在腰间别着最后一颗手榴弹。在冲锋前,他们喝完了最后的清酒,烧毁了军旗,然后开始低声吟唱。那声音,起初像蚊蚋的嗡鸣,渐渐地,汇聚成一股令人毛骨悚“然的呐喊,如同污浊的浪潮,即将拍向美军的阵地。
这股死亡的黑潮,迎面撞上了正在阵地上打盹的、美国陆军第27步兵师第105步兵团的第1和第2营。
美军的哨兵,最先听到的是远处丛林里传来的、非人的、如同野兽般的咆哮和嘈杂的脚步声。他揉了揉眼睛,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。但很快,地平线上,出现了一片涌动的人影,成千上万,黑压压的一片,正向着他们的阵地,不顾一切地冲来。
此前的小岛作战基本上都是海军陆战队作战,是见识“万岁冲锋”的,而此时的美国陆军哪里见过这阵仗,尤其还是这么大规模的自杀式冲锋,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!
警报声瞬间响彻阵地。一场持续了15个小时的、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血腥战斗,爆发了。
日军的冲锋,完全不顾及任何战术和伤亡。他们唯一的目的,就是向前,向前,再向前。美军的机枪阵地,瞬间开火,子弹像割草一样,成片地扫倒冲在最前面的人。但后面的人,立刻踏着同伴温热的尸体,继续往前冲。
美军的防线,在如此猛烈、如此不计后果的冲击下,被瞬间撕开了一个口子。战斗,立刻演变成了最原始、最野蛮的近距离肉搏。刺刀捅入胸膛的声音,工兵铲劈开头骨的声音,双方士兵扭打在一起的咒骂声和惨叫声,混合成了一曲地狱的交响。
在这场混乱的屠杀中,第105团的官兵们,爆发出了惊人的勇气,上演了一幕幕凡人的史诗。
营指挥官威廉·奥布莱恩中校,这位本应在后方指挥的军官,此刻却冲在了最前线。他双手各持一把手枪,如同西部片里的牛仔,不断地向涌上来的日军射击。当手枪子弹打光后,他没有后退,而是爬上了一辆被摧毁的吉普车,抓起车上那挺沉重的.50口径机枪,向着黑压压的人群疯狂扫射。他像一尊愤怒的战神,用强大的火力,暂时阻挡了日军的浪潮,直到他自己被无数的子弹击中,倒在机枪座上。
一等兵托马斯·贝克,在打光了所有子弹后,他直接把手中的1步枪,当成了一根沉重的战锤,奋力挥舞,将一个又一个冲到他面前的日军砸倒,直到枪托碎裂。身负重伤的他,已经无法撤离。他冷静地对战友说:“把我靠在这棵树上,给我留一支手枪。”战斗结束后,人们发现了他的遗体,身上布满了弹孔和刺刀伤。而在他的身边,躺着八具日军的尸体,那支手枪的弹匣,已经打空。
在后方的医疗站,牙医出身的本·所罗门上尉,发现日军已经冲破防线,闯入了救治伤员的帐篷。他没有丝毫犹豫,击毙了闯入者,然后命令助手们,立刻疏散所有能动的伤员。而他自己,则独自操纵起一挺被遗弃的机枪,向着冲来的日军猛烈开火,为伤员的撤离,赢得了宝贵的时间。几天后,当美军重夺阵地时,人们找到了他的遗体。他趴在机枪上,身上布满了76个弹孔和20多处刺刀伤。而在他的机枪阵地前,堆积着98具日军的尸体。
尽管付出了巨大的牺牲,但日军的这次冲锋,在军事上,是毫无意义的。
美军的炮兵部队,在最初的混乱过后,迅速做出了反应。他们将105毫米榴弹炮的炮管,直接放平,像使用一把巨大的霰弹枪一样,对着几十米外的人群,进行零距离的直射。每一发炮弹,都能在密集的人群中,犁开一条由血肉和碎骨铺成的通道。
当战斗最终在当天傍晚结束时,战场上,留下了超过4300具日军的尸体,几乎铺满了每一寸土地。而美军第105团的两个营,也几乎被全歼,伤亡人数超过900人。幸存者,寥寥无几。
那场面已经无法完全用文字来形容了!
这次太平洋战争中规模最大的“万岁冲锋”,是日本军国主义精神扭曲到极致的最终体现。
它并非一种理性的战术选择,而是一种植根于其文化深处的死亡崇拜。它源于“玉碎”思想和被异化的武士道精神。这种精神,在日本政府长达数十年的宣传和教育下,已经渗透到军队乃至整个社会的骨髓之中。日本的军事条令,甚至刻意删除了“投降”和“撤退”等在任何正常军队中都存在的词语,将“战死”,视为军人唯一的、也是最光荣的归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