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1章 围猎俾斯麦(第2页)
于是,在德国海军内部,一场雷德尔的“巨兽”与邓尼茨的“狼群”之间的战略分歧,激烈地展开了。这堪称德国海军的“理论内战”。最终,结果我们都知道了,希特勒选择了雷德尔的“z计划”。传统海军思想的深厚根基,以及元首个人的审美偏好,压倒了邓尼茨的实用主义。
然而,这场内部斗争的破坏性,还远不止于此。一个更致命的、来自外部的因素,是德国海军与赫尔曼·戈林领导的德国空军之间那无法调和的军种矛盾。
戈林,这个浮夸、贪婪、权力欲极强的帝国元帅,把德国所有的飞机都视为自己的私人领地。他坚决抵制海军建立独立的、强大的航空兵部队。这直接导致了德国海军航空力量发展的严重滞后。耗费巨资的“齐柏林伯爵”号航空母舰,虽然在1938年就风光下水,但直到战争结束,它都未能完工服役。原因很简单——戈林根本不给它配备专属的舰载机联队和训练有素的飞行员。一艘没有飞机的航母,不过是一个巨大的、漂浮的钢铁棺材。
更要命的是,海军在广阔的大西洋上作战,急需远程海上侦察机来寻找目标。最适合干这个活的飞机,是fw200“秃鹰”远程巡逻机。但这种飞机的控制权,也被戈林牢牢地抓在空军手里。结果就出现了非常滑稽的一幕:空军飞行员缺乏专业的海上导航和舰船识别训练,他们在大西洋上空兜风,找到了盟军船队,往往更热衷于自己扔下几颗炸弹攻击船只,以便抢功,而不是耐心地为远处的u艇或水面舰队提供持续的侦察和引导。这种缺乏协同的“单干”行为,极大地削弱了德国海军的整体作战效能,无数战机因此而错失。
现在,我们可以给“z计划”做一个总结了。这个计划,从根本上说,是一场基于狂妄自信的战略误判。
首先,它严重脱离了德国的工业能力和希特勒的战争时间表。雷德尔和他的幕僚们,在勤勤恳恳地为一场计划在1945年才爆发的未来战争做准备,而他们的元首,却在1939年就迫不及待地点燃了战火。战争提前了整整六年,宏伟的“z计划”才刚刚开了个头。
其次,建造巨型战舰耗费的巨量钢铁和资源,直接挤占了陆军坦克和潜艇部队的份额。这导致战争爆发时,邓尼茨梦寐以求的“狼群”也只是个雏形。
最后,与空军的制度性矛盾,使得这支尚未成型的水面舰队,注定将会在缺乏空中掩护和侦察的情况下,赤裸地面对拥有强大海空协同能力的敌人。
因此,“z计划”从它诞生之日起,就注定是一个华丽而悲壮的幻想。它催生了一支在纸面上看起来很强大,但实际上结构失衡、体系不完整、且与即将到来的战争形态格格不入的舰队。
那么,当1939年9月战争的警报拉响时,德国海军的家底到底有多么“厚实”呢?宏伟的计划与骨感的现实之间的差距,简直令人触目惊心。z计划的蓝图上,骄傲地规划了10艘超级战列舰,但现实是,德国海军一艘真正的战列舰都没有(俾斯麦号在1936年下水,但在8月才完成试航),仅有的主力舰是两艘更像是战列巡洋舰的“沙恩霍斯特”号和“格奈森瑙”号。计划中那4艘将要与英美航母一较高下的航空母舰,现实中的数量是一个冰冷的“零”,唯一的独苗“齐柏林伯爵”号,只是个停在港口里、永远等不来舰载机的空壳子。至于巡洋舰部队,计划中的15艘重巡洋舰和22艘轻巡洋舰,在战争爆发时,分别只有8艘(这还包括了3艘“袖珍战列舰”)和6艘堪用。
最讽刺的是,就连后来被证明是德国海军最致命武器的u型潜艇,其状况也同样可怜。z计划的目标是拥有近250艘潜艇,而邓尼茨在1939年9月,手中能指挥的u艇总共只有57艘。更糟糕的是,这57艘里,真正能够进入大西洋执行“吨位战”的远洋型潜艇,仅仅22艘。用区区22艘潜艇,去对抗整个大英帝国的海上生命线,这已经不是大胆,而是绝望了。
用这样一支规模有限、结构失衡的舰队,去投入一场它并未准备好的全面战争,其命运,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写好了。而这所有悲剧的缩影,都将集中在z计划最璀璨、最骄傲的一颗明珠上——“俾斯麦”号战列舰。
“俾斯麦”号战列舰,是“z计划”幻想的巅峰之作,是德意志第三帝国技术与工业实力的终极象征。它标准排水量超过4万吨,装备着8门令人生畏的380毫米主炮,航速高达30节,其设计之精良、火力之强大、防护之坚固,在当时堪称世界第一。在德国人的心中,它不仅仅是一艘战舰,它是德意志民族骄傲的化身,是一座浮动的、不可摧毁的海上堡垒。
然而,就是这样一艘被寄予厚望的超级战舰,它的首次作战任务,也是它最后一次作战任务——“莱茵演习行动”,却以一种高度浓缩的形式,预演了德国水面舰队的全部悲剧。它的生命,从出航到沉没,不过短短十天。
行动的目标,是经典的德国海军破交战术:由“俾斯麦”号和重巡洋舰“欧根亲王”号组成编队,突破盟军在丹麦海峡的封锁线,像幽灵一样闯入广阔的大西洋,猎杀盟军那些缺乏保护的护航船队。
但这个计划从一开始,就充满了不祥之兆。雷德尔元帅最初的设想,是一个强大的战列舰编队,由“俾斯麦”号和它的姊妹舰“提尔皮茨”号,再加上经验丰富的“沙恩霍斯特”号和“格奈森瑙”号战列巡洋舰,四艘主力舰一同出击。这样一个编队,足以在大西洋上掀起一场毁灭性的风暴。然而,现实是残酷的。“提尔皮茨”号尚未完成训练,“沙恩霍斯特”号在维修,“格奈森瑙”号则在空袭中被重创。最终,浩浩荡荡的无敌舰队,缩水成了仅有“俾斯麦”号和“欧根亲王”号两艘战舰的孤军。
指挥这次行动的,是京特·吕特晏斯海军上将。这是一位在海军服役多年的老将,经验丰富,但性格却异常悲观谨慎。他似乎从一开始就预感到了这次行动的结局。在出航前,他私下向一位同僚坦承,以德国海军和英国海军悬殊的实力对比,这次行动生还的希望极为渺茫,很可能是一次有去无回的自杀之旅。
这种宿命论的悲观情绪,似乎从一开始就笼罩着整个行动,并深刻地影响了吕特晏斯的决策。
第一个关键性的失误,发生在挪威的卑尔根港。编队在这里短暂停留,“欧根亲王”号补充了燃油。但吕特晏斯上将,或许是为了赶时间,或许是过于自信,他取消了为“俾斯麦”号加满最后2000吨燃油的计划。这2000吨燃油,在当时看来似乎无足轻重,但正是这个决定,为几天后“俾斯麦”号的燃油危机,埋下了一颗致命的定时炸弹。
1941年5月24日凌晨,在格陵兰岛和冰岛之间的丹麦海峡,冰冷的晨雾中,“俾斯麦”号编队与前来拦截的英国皇家海军舰队狭路相逢。
来的,是英国人的骄傲——“胡德”号战列巡洋舰,以及当时最新锐的“威尔士亲王”号战列舰。
“胡德”号,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战舰,是皇家海军的象征,在英国人民心中有着女神般的地位。然而,它华丽的外表下,隐藏着一个致命的缺陷:作为一战时期设计的战列巡洋舰,它的水平装甲异常薄弱,根本无法抵御现代大口径炮弹的垂直攻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