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2集:二十年前的证人
光绪十六年,太原城的秋老虎比往年来得更烈些。苏文瑾攥着那页从户部旧档案里翻出的泛黄纸页,指腹按在“王二麻子,原协同庆票号伙夫,光绪六年离号,去向不明”这行字上,指节因用力泛白。
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像要把整个院子掀翻,他却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寒。二十年前那场盐引案,父亲苏明远被指私通蒙古王府、伪造盐引,最终在狱中“病逝”,所有卷宗都在当年那场大火里烧得只剩灰烬。如今能找到的活人证,这王二麻子竟是唯一的名字。
“爷,车备好了。”管家老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,带着几分小心翼翼。他跟着苏家父子两代人,比谁都清楚,苏文瑾这三年来翻遍太原城的角角落落,就是为了给父亲翻案。
苏文瑾把纸页折成小块塞进怀表夹层,起身时碰倒了桌角的砚台。那是父亲留下的端砚,边角处有道月牙形的磕碰,是他小时候淘气摔的。他弯腰拾起,砚台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,像父亲临终前隔着牢门递给他的那只手——瘦得只剩骨头,却死死攥着半枚碎玉。
“去阳曲县。”他对着镜子理了理长衫领口,镜中人眼底有血丝,却亮得惊人,“周叔,你说一个人要藏二十年,会藏在什么样的地方?”
老周在他身后替他掸了掸肩上的灰:“要么是没人找得到的地方,要么……是人人都能看见,却没人会往那儿想的地方。”
阳曲县离太原城不过四十里,马车走了两个时辰。进了县城,苏文瑾让车夫把车停在城隍庙后巷,自己则换上一身粗布短打,手里拎着个酒葫芦,活像个走江湖的货郎。他记得档案里写王二麻子左耳缺了半片,是当年在协同庆后厨被蒸汽烫伤的。
城隍庙前的戏台正演着《包公案》,黑脸包公一甩袖,台下叫好声差点掀了棚顶。苏文瑾混在人群里,目光扫过那些卖茶水、炸油糕的摊子,忽然在戏台左侧的剃头棚前顿住了脚。
那剃头匠是个干瘦老头,正给一个壮汉刮脸,左手按在对方头顶,右手持着剃刀游走,动作稳得像座山。他耳后搭着块白毛巾,露出的左耳果然缺了半片,阳光下那道疤痕像条蜷缩的蜈蚣。
苏文瑾的心猛地一跳,刚要走过去,却见那老头忽然抬头,目光越过人群直直撞过来。那眼神里没有惊慌,只有一种死水般的平静,像结了冰的河面,底下藏着什么谁也说不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