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5集:未接的电话

第一章:泡沫里的震动

水龙头的水流声在工作室的午后漫开,带着点黏腻的暖意。啊玉蹲在洗手池前,指尖正搓过冲锋衣肘部的补丁——深灰的布料上,米色的线脚歪歪扭扭,是钟华自己缝的。上次去青海拍盐湖,风把石头卷起来,在衣料上划开道口子,钟华当时只皱了皱眉,说“回家补补还能穿”。

“补得跟蜘蛛网似的。”啊玉对着那补丁嘀咕,嘴角却翘着。他把洗衣液倒在污渍处,泡沫立刻涌起来,沾在袖口和下巴上,像只刚偷吃完奶油的猫。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,在泡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晃得人眼睛发暖。

手机就放在旁边的置物架上,屏幕朝下。这是啊玉的习惯,干活时总怕镜头或药水溅到它,却又总在洗东西的间隙,忍不住抬头瞥一眼——好像下一秒就会有消息弹出来,大概率是钟华发来的,问他“咖啡要不要加奶”,或者“下午的光线适合拍静物”。

今天的震动来得突然,“嗡”的一声贴着瓷砖传开,震得置物架上的洗相液瓶子轻轻晃了晃。啊玉手忙脚乱地关了水龙头,泡沫顺着指尖滴在池子里,他甩了甩手去够手机,没留神手背蹭过瓶口,一团泡沫“啪”地溅在皮肤上,凉丝丝的。

屏幕亮起的瞬间,那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眼里:“发烧了。”

发信人是钟华。

啊玉的手指还沾着泡沫,按在屏幕上滑出几道白痕。他盯着那三个字看了三秒,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,猛地往下沉。早上视频时,钟华还笑着说山里的晨雾适合拍梯田,背景里有孩子们的笑闹声,他怎么没看出来钟华不对劲?

“我去接他。”

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,啊玉自己都吓了一跳。他扯掉脖子上的围裙,带子在背后缠成死结,他用力一拽,布料勒得锁骨生疼,却没觉出疼来。身后传来林婉清的声音,带着点被惊动的茫然:“谁?接谁?”

啊玉已经冲到了门口,手忙脚乱地换鞋,运动鞋的鞋带缠在一起,他干脆踢掉鞋子,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往电梯跑。“钟华!他在山里发烧了!”他的声音发飘,像是被风卷着走。

林婉清追出来时,只看到电梯门合上的瞬间,啊玉那张沾着泡沫的脸。“买最早的票!看好时间!”她对着电梯大喊,回声撞在走廊里,闷闷的。电梯数字往下跳,她叹了口气,转身回工作室,看到洗手池里浮着的泡沫还在轻轻晃,冲锋衣的一角搭在池边,滴着水,像只没人管的小兽。

电梯里只有啊玉一个人。镜面映出他乱糟糟的样子:头发被风吹得翘起来,下巴上还沾着点白泡沫,光着脚,裤脚卷到膝盖,露出的小腿上有块浅褐色的疤痕——那是大学时拍荷花,他掉进池塘被石头划的,当时钟华跳下来捞他,膝盖磕得比他还重。

手机被他攥在手里,屏幕已经暗了。他按亮,又看了一眼那三个字,指尖在“回复”键上悬了半天,却不知道该打什么。问他烧到多少度?问他有没有药?问他为什么不早说?最后只打出个“?”,又觉得太轻,删掉了。

电梯门开了,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去,光着脚踩在大堂冰凉的大理石上,才想起自己没穿鞋。保安大叔从值班室探出头看他,他摆摆手,含糊地说“忘带东西”,转身往门口跑,脚底沾了片落叶,滑得差点摔倒。

路边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,啊玉站在公交站牌下,才发现自己连钱包都没带,只有手机在手里发烫。他点开购票软件,手指抖得厉害,好几次按错了目的地。山里那个小站的名字很生僻,他输了三次才跳出选项,最早的一班车是下午四点,要转三趟车,最后一段是绿皮火车,晃到半夜才能到县城,再从县城打车去村里,估计得天亮了。

“太慢了……”他对着屏幕喃喃自语,声音发哑。风卷着灰尘扑在脸上,他突然想起钟华怕风,每次换季都要咳嗽,现在发着烧,山里的风又硬,会不会更难受?

手机震了一下,是林婉清发来的消息:“我把你的身份证和钱包放门口快递柜了,密码是你生日。鞋子在柜顶上,穿厚点,山里冷。”后面跟着个叹气的表情。

啊玉鼻子一酸,打字回了个“谢了”,转身往工作室跑。这次他记得穿鞋,是双钟华去年送他的登山鞋,鞋底很厚,踩在地上却觉得轻飘飘的,像踩在棉花上。

快递柜“咔哒”弹开时,夕阳正把云层染成橘红色。钱包里有张三人在青海湖边的合照,啊玉抽出来看了一眼,照片上钟华站在中间,笑得有点傻,胳膊搭在他和林婉清肩上,背景里的湖水蓝得晃眼。他把照片塞回去,指尖摸到钱包夹层里的退烧药——上次钟华感冒剩下的,他随手塞进去,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。

打车去车站的路上,啊玉一直在刷车票。下午四点的车已经没票了,他刷新了十几遍,终于蹲到一张退票。付款时,他的手指还在抖,输支付密码输错了两次,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,只是悄悄加快了车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