该凌 作品

第94章 茶根深

夏至未至,日头已毒得晒谷场冒青烟。茶阿梨背着茶篓穿行在梯田,竹篾条磨着肩胛骨,汗湿的蓝布衫贴在脊梁上,透出底下嶙峋的骨节。山道夫在南坡补坍坎,药锄夯进泥里时,胸口盘踞的茶枝纹突突直跳——那青金纹路自锁骨蔓延至腰腹,遇着暑气便如活蛇游走。

祠堂照壁新贴了茶博馆施工图,红线圈住道夫家老屋。测绘员踩着露水钉界桩,木桩楔进菜畦那刻,篱笆根下钻出荧蓝菌丝。"施工重地,闲人退避!"穿工装的男人挥图纸驱赶,纸角扫落阿梨茶篓,青芽撒在灰线内,瞬间被踩成泥。道夫肩头茶枝纹猛抽新条,藤须"唰"地绞断界绳。

王金宝娘端来的绿豆汤凝了水珠。"程家那小子...带工程队住进老茶坊哩。"陶碗递过时,道夫指节攥得发白,碗沿裂纹渗出汁水,在灰线上漫出光绪年地契的鱼鳞纹。阿梨蹲身拾茶芽,腕间银锁片滑出衣领,"茶"字沾了泥,在日头下泛着钝光。

暴雨前夜闷热难当。道夫赤膊睡在院中竹榻,胸口茶纹随呼吸明灭。半梦间忽觉凉意——阿梨举着蒲扇立在榻边,扇骨投下的影正罩住他心口龙纹。少女鬓角汗珠坠下,"啪"地砸在茶纹龙目处,那金纹突地游窜至锁骨。道夫惊醒坐起,两人目光撞个正着,蝉鸣声里混进竹榻的吱呀响。

推土机是碾着晨雾进院的。道夫爷爷拄拐挡在灶房前:"要拆屋,先埋了我!"工头冷笑挥手,钢铲啃向土墙那刻,阿梨怀里的双生锁片骤然发烫。少女扑身护住老人,蓝布袖被钢筋勾破,胳膊擦过道夫结痂的腰腹——茶枝纹遇血暴长,藤蔓绞住钢铲液压管,生生勒出"昭和机械"的钢印。

祠堂断梁处落了野蜂巢。道夫举竹竿捅巢时,蜂群惊飞如散弹。阿梨举着艾草束熏烟,冷不防道夫退步撞进她怀里。少年脊背的汗透过薄衫,烫得少女指尖一颤。蜂毒肿块在道夫颈侧鼓胀,阿梨蘸药膏涂抹时,见那茶枝纹正吞噬红肿,金纹蔓过处皮肉光洁如新。

茶商领着外商参观茶园,皮鞋尖碾碎新发的茶秧。"紫斑茶在欧洲是高端保健品。"polo衫男人踢开道夫修补的田埂石。道夫肩扛的泥袋突然倾斜,黄浆泼上外商西装。争执间少年衣襟被扯开,胸口的青龙纹在烈日下反光,鳞片纹路竟与外商腕表logo严丝合扣。

暴雨冲塌施工基坑那夜,道夫抢修排水渠。铁锹触到硬物,竟是半截玉化茶根,断面嵌着生锈的脐带夹。阿梨举马灯照明,见根须间缠着靛蓝布条——与芳丫头学生装同色。道夫指甲抠进根缝,茶纹突绽金花,花蕊里钻出条碧青小蛇,顺少年臂骨游进衣袋。

祠堂偏殿飘出焦香。阿梨煨着野薯,火星子爆进道夫敞开的衣襟。少年惊跳起身,火炭却引燃茶枝纹,金红火苗顺着龙纹游走。阿梨抄起药汤泼去,蒸汽腾起凝成婆婆虚影,枯指点着断梁处的蜂巢。

迁坟队再动工时,道夫跳进祖坟裂口。锄尖触到青石板那刻,山涧传来闷响。阿梨奔至崖边,见南坡新夯的田埂尽裂,茶苗随泥流滚落。少女腕间菌丝垂落沾地,裂缝突窜茶根缠住她脚踝——却不是拖拽,反将她拽离塌陷处。道夫从坟坑爬出,满手血污泥泞里紧攥着半块银锁片,锁芯"山"字正与阿梨颈间"茶"字锁相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