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灯花婆婆(第2页)
月余后,巷口马蹄声碎。瘸腿汉子闯进照影阁,臂甲还渗血,却把翠娘紧抱在怀。他掏出荷包,线脚磨得毛糙,却还完整:“娘子,这荷包救我命,大漠里闻着你的味儿,死不了。”翠娘哭指周婆婆:“是婆婆的灯,照见你在哪!”汉子跪下来,额角撞青石板,溅出血珠。
周婆婆忙搀他:“快起来,老身不过添了把灰,真正厉害的,是你们两口子的念想。”
那夜月黑风高,周婆婆刚吹熄油灯,窗棂响得像老鼠扒拉。她摸黑抓竹篾,却见个小影子窜进来,瘦得像灯芯,手里攥着盏没扎完的鲤鱼灯,竹篾刺进掌心,血珠滴在灯面上。
“小乞儿!”周婆婆拧亮火折,照见张脏脸,辫上沾草屑,裤脚卷到膝盖,露出淤青的腿。小乞儿瞪着眼,摸出短刀,却因太饿,手直哆嗦。周婆婆递过碗热粥,粥上漂着两颗青枣:“吃吧,老身不怪你偷灯,怪你扎得丑。”
小乞儿愣了愣,突然扔了刀,扑过去抢粥,粥洒在衣襟上,烫得她直吸气,却往嘴里塞得急,粥水从嘴角流下来。周婆婆看着她,眼眶发涩:这副饿狼样,像极了当年的阿萤。
从此照影阁多了个小徒弟,叫阿吉。她性烈,起初总跟周婆婆顶嘴,却在看见周婆婆纳鞋底时红了眼——鞋底是红的,针脚歪歪扭扭,周婆婆说:“给阿吉做的,冬至前穿上,省得脚冻成萝卜。”阿吉别过脸,把鞋底藏在枕头下,夜里摸出来看,眼泪把针脚泡得发涨。
日子久了,阿吉发现周婆婆总往灯油里掺灰,问急了,周婆婆才说:“那是阿萤的头发,老身想从灯花里瞧见她。”阿吉盯着灰,突然说:“婆婆,阿吉给你扎盏会飞的灯,把阿萤姐找回来!”周婆婆笑了,笑里却有泪:“好,阿吉扎的灯,定能飞上天。”
变故来得突然。那日两个捕快闯进照影阁,腰佩铁刀,靴底沾泥。姓李的捕快瞪着眼:“有人告你这灯妖邪,惑乱民心!”手按刀把,却瞥见案上旧灯——那是他小时候丢了娘,周婆婆送的,灯花显他娘在城隍庙,救了他娘。
李捕快喉头动了动,说:“周娘子,您且收着灯,我晚点再来。”转身时,刀鞘撞在门框上,响得惊心。阿吉吓得躲在周婆婆身后,攥着她衣角,像只受惊的小兽。
夜里,周婆婆抱着阿萤的旧灯哭:“阿萤,娘是不是错了?守着这灯铺,把自己困成了灯芯,明明知道你不在了,却还盼着灯花显影……”哭声混着夜露,打湿了灯面的蝴蝶。
阿吉睡不着,摸进里屋,看见周婆婆鬓角的白发,像盏将熄的灯。她突然想起偷的那盏灯,灯芯里藏着根黑亮发丝——会不会是阿萤姐的?阿吉把发丝拿给周婆婆看,周婆婆手一抖,灯油泼在案上:“这……这是阿萤的头发!当年她扎完那盏灯,铰了截辫子,说给灯芯添灵气……”
原来,阿吉偷的正是阿萤当年扎的灯!周婆婆抱着阿吉哭:“阿吉,你就是灯里的缘分啊!”阿吉也哭,把脸埋在她怀里:“婆婆,阿吉不走了,扎一辈子灯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