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分零二秒 作品

第14章 猫魈窃魂

临安的七月,暑气黏在青石板路上,化成一层发亮的油。更夫的梆子敲过三更,“笃笃”声撞碎在巷口的老槐树上,惊得巢里的麻雀扑棱棱乱飞。阿巧抱着浸好的苎麻布往家走,绣坊的夜活熬得她眼尾发沉,可心里记挂着码头的消息,脚底下便又快了几分。

“阿巧!阿巧!” 巷口的张婶像被抽了筋骨,倚着门框晃荡,青布围裙上沾着米糊,“阿福他…… 他魔怔了!”

阿巧心里 “咯噔” 一下,攥着布角挤进门。堂屋里,阿福像摊烂泥歪在竹椅上,原先晒得黝黑的脸泛着青灰,嘴角淌着涎水,眼白翻得只剩半道缝,却偏有股子说不出的笑意在嘴角晃。更骇人的是,他颈子上沾着几根黑毛,油亮亮的,像是刚被野猫蹭过。

“婶子,前日阿福还帮我搬过绣架……” 阿巧声音发颤,伸手想探阿福的脉搏,却被一股腥甜味儿呛得直皱眉 —— 味儿像浸了蜜的腐肉,从阿福牙缝里往外冒。

张婶抹着泪往灶间指:“晌午给娃盛的米汤,他碰都不碰,偏对着窗台上的青瓷碗流哈喇子!” 阿巧顺眼看去,碗里的清水泛着浊光,碗沿留着几道深抓痕,像是猫爪子挠的。正发怔时,院角突然闪过道黑影,绿莹莹的眼瞳在月光下亮得瘆人 —— 是只黑猫,颈子上拴着个银铃,“叮” 地一声轻响,惊得阿巧脊梁骨窜起股凉气。

等再回头,猫没了踪影,只剩墙根的野草在风里晃,那股腥甜味儿却黏在鼻尖,怎么也散不去。

第二日卯时,绣坊的木格子窗刚透出微光,阿巧就攥着帕子往工坊跑 —— 昨夜的怪事像根鱼刺卡喉咙,不把绣架前的黄猫瞧清楚,她总觉心慌。

绣架上,新接的蜀绣订单摊得开,鸳鸯戏水的图样绣了一半。那只黄猫就蹲在绷子旁,毛色像浸了油的蜜蜡,尾巴尖儿挑着团绒毛,正拿爪子拍阿巧落下的绣针。见人来,它也不躲,琥珀色的眼瞳眯成两道月牙,倒像是这里的主子。

“哪来的野猫?” 坊里的翠姐儿叉着腰,“掌柜的养的狸花昨儿丢了,莫不是这孽畜害的!” 说着就要拿笤帚赶,黄猫却 “嗖” 地跃上梁,尾尖扫落几片猫毛,正巧飘在阿巧的绣绷上。

阿巧捻起猫毛,指尖突然发麻 —— 这毛的触感,竟和张婶家阿福颈子上的一模一样!

晌午歇工,阿巧抱着绣活往家走,经过巷口的茶摊,却见往日说荤话的茶博士也失了魂,直挺挺坐在板凳上,嘴角挂着笑,怀里抱着只缺了耳的狸花猫。茶摊的铜壶还滚着水,浇在青石板上滋啦冒白烟,映得茶博士的脸忽明忽暗,说不出的诡异。

“造孽哟……” 围观的老妪抹着眼角,“这月里,城南的绣娘、城西的货郎,都犯了这病!” 阿巧听得手心发凉,低头瞅见自己绣的并蒂莲,针脚里还别着丈夫水生塞的银顶针 —— 他走时说,等运完这批粮,就带她去看钱塘潮。可如今粮船沉了三艘,水生的消息,却像浸了水的柳絮,飘得没了影。

暮色浸红西窗时,货郎李叔的拨浪鼓响进了巷。他卸下驴背上的货箱,从里头摸出串糖画,递到阿巧跟前:“给,解个闷。” 糖画是条鲤鱼,尾巴翘得老高,糖霜凝得发亮。

阿巧却没心思吃,把张婶家和茶摊的怪事说了。李叔的烟袋锅子猛地一抖,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:“恁说的,莫不是猫魈?” 见阿巧摇头,他又神神秘秘往巷口瞧,压低声音:“早年在应天府,有户人家养了只猫,养了整十年!后来那主人突然疯了,见人就咬,喉咙里咯咯响,学的竟是猫叫!”

“后来请了道士,才晓得那猫成了精,专偷人的魂!人没了魂,就跟活死人似的,只剩副空壳子!” 李叔的烟袋锅子在地上敲得邦邦响,惊得墙头的麻雀扑棱棱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