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8章 老井汲水鬼(第3页)
“血真的有用!”林婉儿眼睛一亮,“快用你的血画帛书上的图案!”
赵阳咬破手指,蹲在地上用血画图案。可刚画到一半,石壁突然震动起来,头顶落下无数碎石。他抬头看见个巨大的影子堵在窖口,是井里那个浮肿的人影,它半个身子挤在入口,无数只手正撕扯着李承道的道袍,祖父的桃木剑已经断成了两截。
“婉儿!快找账册!”李承道的声音带着血沫,他突然往影子怀里塞了个东西——是那只铜葫芦,“炸!”
葫芦“轰隆”一声炸开,白烟弥漫了整个地窖。那影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,无数只手瞬间缩回井里。李承道摔了下来,胸口插着根断木,正是镇魂木,他指着石壁:“按……按胎记的形状推……”
赵阳这才发现,石壁上有块凸起,形状正好跟他的胎记吻合,只是缺了右下角一块。他用带血的手按上去,刚用力,就听见“咔嚓”一声,石壁缓缓移开,露出个黑漆漆的密室。
密室里堆着些木箱,最上面的那个敞着口,里面露出本泛黄的账册。林婉儿刚要去拿,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——钱百福站在窖口,手里举着个青铜铃铛,铃铛上的花纹在月光下闪着光。
“好,好得很。”钱百福笑得满脸肥肉都在抖,“二十年了,总算有人帮我找到这东西。”他摇了摇铃铛,密室里突然传来“咕噜”声,水面上冒出无数只手,这次不是幻象,是真的尸首,“赵守真当年就是想用这账册告倒我,可惜啊,没人信一个‘通鬼’的巫医。”
赵阳这才明白,所谓的“汲水鬼”,根本不是祖父的魂魄,是被钱百福用黑巫术困住的冤魂,而镇魂木,是用来控制它们的工具。
“你以为杀了我就行?”林婉儿举起破妄镜,镜光照在钱百福脸上,“这些冤魂早就想找你报仇了!”
钱百福却不怕,他晃了晃铃铛:“它们听我的。”可话音刚落,那些手突然转向他,抓向他的脚踝。他低头一看,自己的鞋上沾着赵阳的血——刚才在打斗时蹭到的。
“不!不可能!”钱百福慌了,拼命摇铃铛,可那些手像疯了一样往上爬,撕扯着他的肉。他看见井里的影子正慢慢爬向他,那张浮肿的脸上,左眼是个黑洞,跟镜中祖父的样子一模一样。
“是赵守真!”赵阳突然明白,祖父的魂魄一直都在,它在等一个机会,一个用血唤醒真相的机会。
混乱中,林婉儿抓起那本账册,拉着赵阳就往外跑。赵阳回头看见钱百福被无数只手拖向井里,他发出凄厉的尖叫,嘴角却慢慢咧开,露出跟那些尸首一样的笑。李承道躺在地上,望着他们的方向,嘴角似乎也挂着笑,只是很快被涌来的黑水淹没。
地窖开始坍塌,赵阳和林婉儿拼命往外跑。当他们冲出地窖时,看见老井正在慢慢合拢,无数只手在井口挥舞,像是在告别。月光重新照在枯井镇,青石板上的黑水印慢慢褪去,只留下淡淡的血迹。
赵阳低头看自己的左臂,胎记已经不烫了,只是那半片井纹变得异常清晰,像幅刻在骨头上的地图。他突然想起祖父的话:“井里的东西出来时,胎记会发烫,那是祖宗在叫你……”
原来不是叫他复仇,是叫他还债。
远处传来鸡叫声,天快亮了。赵阳握紧那本账册,上面还沾着他的血。他知道,这不是结束,井里的秘密还没完全揭开,就像那只在破妄镜里闪过的手,握着青铜井钉,在等下一个月圆夜。
入秋后的第一场雨下了整整三天,枯井镇的青石板缝里冒出层薄薄的绿苔,像给镇子裹了层湿冷的尸衣。赵阳坐在百草堂的柜台后,用破妄镜照着新收的药材,镜面突然晃了一下,映出门口站着个穿靛蓝布衫的人影——是王二的婆娘秀莲,可她明明去年就死了。
“赵小哥,给我抓副止咳的药。”秀莲的声音软乎乎的,跟王二死前听见的一模一样。她的袖口沾着黑泥,裙摆还在滴水,像是刚从井里爬出来。
赵阳握紧手里的铜杵,指节泛白。破妄镜的边缘在发抖,镜面里的秀莲正慢慢变形,脖颈处裂开道青黑色的缝,露出底下纠缠的水草。“你不是秀莲。”他声音发沉,往药柜后缩了缩,那里藏着李承道留下的最后一张符咒。
“怎么不是呢?”秀莲笑了,嘴角咧得比王二死时还大,“王二欠我的,你也欠我的。”她突然指向赵阳的左臂,“那胎记没了,可债还在呢。”
破妄镜“哐当”掉在地上,镜面的裂缝里渗出黑水。赵阳看见无数张脸在裂缝里挤动——王二、井神婆的孙子、被沉井的赵守真……最后是钱百福,他的左眼变成个黑洞,正往外淌血。
“救命!”他抓起符咒往空中抛,符咒却在落地前化作纸灰。秀莲的手已经抓住他的脚踝,冰冷的触感顺着骨头往上爬,他闻到一股熟悉的河泥腥气,跟老井里的一模一样。
“别挣扎了。”秀莲的脸突然变成赵守真的样子,左眼的黑洞里嵌着半块镇魂木,“井填了,可水还在。你以为补全胎记就能了事?那是钥匙,也是锁啊。”
赵阳的头突然剧痛,无数画面冲进脑子里——二十年前,李承道举着桃木剑走向井边,赵守真的左眼在月光下流血;钱百福往井里扔镇魂木,木片上刻着“借命”二字;还有他自己,六岁那年被按在井边,祖父用带血的手指在他胳膊上画井纹,说“这是赵家欠的,也得赵家还”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他猛地明白,胎记不是钥匙,是血契。祖父用巫蛊术将所有冤魂的怨气封在他骨血里,等的不是复仇,是献祭——用他的命平息所有怨恨。
就在这时,破妄镜突然炸开,碎片溅起的瞬间,赵阳看见镜中闪过个熟悉的身影——林婉儿!她举着那只刻满符文的铜葫芦,站在老井的方向,葫芦口正对着百草堂,白烟像条蛇,顺着门缝钻进来。
“燃!”
林婉儿的声音穿透雨幕,白烟突然爆燃,化作道火墙,将秀莲的影子困在中间。那影子发出凄厉的尖叫,皮肤像蜡一样融化,露出底下青黑色的骨头,正是赵守真的骨架,左手骨缺的指节处,缠着半块写着“李”字的镇魂木。
“师父用自己的魂养着葫芦里的镇魂烟。”林婉儿冲进药铺,脸上沾着黑灰,“他早就知道你是血契,二十年前故意留着赵守真的左眼,就是为了今天能破契!”
赵阳这才看清,林婉儿手里的葫芦底刻着的,除了“二十年前,我欠赵家一条命”,还有行更小的字:“亦欠李家一眼。”——李承道竟是赵守真的私生子!当年挖左眼,是为了让父亲的魂魄保留一丝清明,不被怨气吞噬。
火墙中的骨架突然停止挣扎,左眼的黑洞里飞出只黑色的蝴蝶,盘旋着落在赵阳的左臂上。那里的白痕重新亮起,这次不是井纹,是道剑痕,像被桃木剑劈开的,将血契彻底斩断。
“祖父……”赵阳的眼泪混着雨水落在地上,骨架在火中化作点点荧光,其中一点钻进他的左眼,他突然看清了所有事——王二偷了秀莲的救命钱导致她病死,井神婆的孙子是钱百福走私鸦片的眼线,而那些被沉井的人,半数都沾着血债。
“怨气要认的不是无辜人。”林婉儿收起葫芦,白烟渐渐散去,“是因果。”
雨停时,镇民们发现百草堂的门开着,赵阳正蹲在门口,用破妄镜的碎片拼凑着什么。碎片映出的天很蓝,云很白,照得人眼睛发疼。
三个月后,枯井镇立了块新碑,上面没刻名字,只画着半片井纹,另一半用朱砂补全,像只睁着的眼。赵阳成了新的镇长,把钱百福的鸦片账册(原来藏在破妄镜的夹层里)交给了官府,那些牵连其中的镇民,有的自首,有的远走,倒也清静。
林婉儿走的那天,赵阳去送了。她背着个旧木箱,里面装着李承道的道袍和赵守真的药书,说要去黄河上游看看,那里还有口跟枯井镇一样的老井。
“这镜子你留着。”她把拼好的破妄镜递给他,镜面的裂缝像道闪电,“有时候看见的鬼,其实是自己心里的债。”
赵阳把镜子挂在老槐树上,正对着被填平的老井。风吹过的时候,镜子会发出“叮咚”的响声,像口小铜铃。镇上的孩子路过,总说能在镜子里看见好多人影,有的在笑,有的在哭,可仔细看,又什么都没有。
只有赵阳知道,那些人影一直都在。
又是个月圆夜,他坐在镜前,看见里面映出自己的脸,左眼下方的痣越来越清晰,像颗没干的血珠。镜中突然闪过只手,握着枚生锈的青铜井钉,钉尖对着他的左眼——那是钱百福临死前掉在井底的,上个月被个孩子挖出来,交给了他。
赵阳伸出手,指尖穿过镜面,握住了那枚井钉。冰冷的触感顺着手臂往上爬,他听见井里传来“咕噜”声,像无数人在水下叹气,又像无数人在笑。
他知道,这不是结束。
老井填了,可水还在;镜子裂了,可影还在;债还了,可因果还在。就像黄河的水,淌过枯井镇,淌过无数个像枯井镇一样的地方,带着河泥的腥气,带着井里的回响,永远都不会停。
镜中的人影越来越多,渐渐分不清谁是鬼,谁是人。赵阳对着镜子笑了笑,像王二死时那样,又像赵守真终于闭眼时那样,嘴角咧开,露出口白牙,在月光下闪着光。
远处的黄河,正涨着秋汛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