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4章 他年若续无字碑,必见银河尽女魁(权谋线)(第2页)
拜尔葛斯氏方拈起青瓷盏欲饮,盏中氤氲竟非素日龙井清芬,而是杂着炒米焦香的咸奶茶。乳香袭入鼻端的刹那,她指尖蓦地一颤,盏沿与底托相击,铿然清响。抬首正见魏嬿婉含笑望来,忙借绢帕掩唇道:“嫔妾失仪……只是惊喜于这奶茶竟与嫔妾母亲烹的味道一般无二。”
魏嬿婉将二人情状尽收眼底,只作不觉,柔声缓道:“小厨房新来了草原的厨娘,本宫特意吩咐她按蒙古古法熬制。往后若思乡心切,可常来永寿宫尝尝家乡滋味。”
殿外春光正好,一缕穿过雕花槅扇的金光恰落在拜尔葛斯氏的奶茶盏中,晃出圈圈涟漪如同敕勒川的水波。
晨省方毕,魏嬿婉便匆匆往养心殿东暖阁行去。晨光微熹,宫巷幽深,履声清脆,惊起檐间数只宿鸟。
菱枝随侍在侧,低低一笑,伸手轻扶魏嬿婉迈过那朱漆缕雕的门槛,轻声说道:“娘娘这一早上,可真真是忙碌。”
魏嬿婉微微敛衽,叹了口气:“本宫倒想着,不如就将这晨省之礼免了,有什么事,俱往养心殿东暖阁面陈便是。规矩固然重要,恭敬之心,却原不在这虚文缛节之上。日日奔波于此,徒耗光阴,反误了正经要务。”
东暖阁外,一众臣工早已屏息静候于白玉廊下。魏嬿婉步履从容,绛红朝服上织金凤纹映着晓色,恍若丹霞栖梧。至殿门前略一驻足,云鬓间点翠步摇纹丝不动,只微微颔首道:“诸位大人,进罢。”
语毕,倏然挥袖转身,广袖迎风荡起,如彩云追月般掠过丹墀,步步生莲,稳坐于紫檀龙纹宝座之上。
梁诗正为首,率众臣整肃入内。朱紫满殿皆撩袍俯身,玉圭琅琅相击声中,但闻三跪九叩山呼之声震彻殿宇:“臣等恭贺皇后娘娘正位中宫!承祧袭庆,德配紫宸。凤翼昭彰,椒殿永固。愿娘娘千岁金安,福泽绵长!”
魏嬿婉唇角微扬,袖中指尖轻轻压了压案上卷册,从容应道:“诸卿平身。”
“今日召见诸卿,实为文教鼎新之大计。自古立言垂训,乃关千秋教化。然圣贤典籍流传既久,其间亦难免迂阔陈腐之弊,尤见于女子训诲诸篇。婉妃所纂新修《女则》一编,本宫览之,颇觉明达清正,特携与诸卿共鉴。今本宫欲乘此之势,重修《女诫》《内训》等诸典,存其纲骨而易其神髓,以契合时宜。”
梁诗正闻言躬身:“臣愚钝,敢问娘娘具体如何增改?”
魏嬿婉续道:“譬如《女诫》中‘卑弱第一’章,当改‘谦柔守静’为‘柔韧承天’。女子之德不在卑顺,而在如大地载物,似流水破坚——可保留‘幽闲贞静’之训,却要增补‘明达世事’之义。”
“且说《内则篇》。”魏嬿婉取出一份朱批手稿,锦帛上字迹如翔鸾舞凤,“‘男不言内,女不言外’之后,当添注:‘然妇人通晓外务,方堪教子成材;女子明辨时势,始能相夫成事’。又如《仪礼》丧服篇,可增‘女嗣承宗’条例,许无子之家由女继承宗祧...”
诸臣间顿时泛起细微骚动。
她指节轻击玉案,眸似止水,而雷霆隐于其间,遍扫诸臣:“人生天地,皆为时势所铸。然身若孤舟,安能逆洪流而溯?时代奔涌,终须惠泽苍生。诸卿试想:若班昭生于今世,见女子可登庙堂、执教杏坛,造福黎庶,岂会固守陈编?修书非悖先贤,实为继往开来。汰其迂腐,存其菁华,方不负圣贤立言之道。”
阶下,一汉臣躬身捧新纂《女则》,指节微颤,额间细汗密布。踌躇片刻,终是趋前半步,伏身奏道:“娘娘明鉴,我汉家千百年来遵从儒学纲常,譬如《礼记》有云‘男帅女,女从男’,此乃天地正序。今若妄改经义,恐伤教化根本...”
魏嬿婉轻笑一声:“当年太宗皇帝设立汉军旗时,曾言‘天下英才尽入彀中’。本宫素来高看汉臣,正因记得自己血脉里也流着汉家的血。”
“可照张大人方才所言,女子合该困守深闺。那本宫实不该在此听政,不该批阅奏章,更不该...”她玉指轻抬,点过几位汉臣,“提拔尔等寒门子弟入阁。光是坐在这紫檀龙纹座上,便已犯了《周礼》中‘牝鸡司晨’的大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