橙六 作品

第270章 高阳台·凤启宸极(婉登基!)

夜色沉沉如墨,风雪卷过西山荒岭,一座古祠隐于枯桁深处,檐角枯枝折裂,其声凄厉,恍若鬼泣。永璜、永璋、永瑢偕傅恒旧部及满洲亲贵二十余人,潜会于破败神龛之前。烛影幢幢,映照人面青白若鬼,恍惚幽明之际,竟如阴司聚魂之会。

永璜忽以拳捶地,指节迸裂溅血,泣声嘶吼:“魏嬿婉此妖妇,岂惟牝鸡司晨,更效吕武之祸!其摧折我满洲根基,剪除我八旗羽翼,所谓新政,实则为汉人张目!尔等岂不见,镶黄旗庄园尽数充公,宗室子弟革职流徙?此妖妇饮我大清之血,啖我大清之肉,犹未餍足!此獠不除,则太祖太宗栉风沐雨所创之基业,必隳于妇人之手矣!”

他骤然昂首:“吾辈生乃大清之臣,死亦大清之魂,安能屈膝卑颜,称臣于伪帝裙裾之下?!”

语未毕,永璋猛然拍地而起,震得烛火骤摇,残灰簌簌:“四哥所言极是!汉家气数已颓久矣!昔年崇祯自毁长城,流寇荼毒四海,若非世祖皇帝提兵入关,拯生民于倒悬,解万姓于焦灼,焉得海内承平?汉帝庸懦,空居九五;唯我满洲雄杰,英断天授,方堪执掌乾坤!”

他倏然撩衣跪地,叩首于青砖之间,扬声道:“臣弟斗胆恳请大哥承继大统!正黄旗劲旅尚在,关外旧部皆秣马枕戈,愿效死力!惟待大哥振臂一呼,诛妖妇以正纲常,复大清而安社稷!臣等愿肝脑涂地,誓死相随,虽九死其犹未悔!”

满室俱寂,唯闻风雪狂啸。一众满洲臣子相继跪倒,甲胄相击之声铿然如雷。

魏嬿婉独对菱花镜,细观容颜。镜中人面如秋月,目似寒星,虽不施粉黛,反觉清冷难犯;鬓间无珠翠金钿之饰,却自有一段凛然气度。原来真正的权柄从来不需点缀,它自会为拥有者镀上最耀眼的光华。此刻镜里映出的,早非区区宫妃容颜,而是九重天威凝就的化身。

忽闻步履声促,珠帘铿然卷起,璟妧已翩跹入殿。犹着一袭绛色骑射之服,云鬓微松,额角沁香汗数点。行至魏嬿婉座下,未即扑入母怀,只恭谨凝立。然一双纤手却藏不得眷恋,悄悄攥定母亲衣上缂丝云纹,将寸许金线揉在掌心。

“母皇,”她轻曳魏嬿婉衣袂,“女儿今日遇着一桩事。”

“申时三刻銮驾退朝后,女儿本欲赴养心殿问安,行至林北空庭,忽闻林间争执之声。”

“潜近细听,竟是六哥与八哥。六哥出言倨傲无状……”她眉尖微蹙,“竟斥八哥‘认贼作母犹不自知’,更直指八哥生母乃淑嘉皇贵妃!”

言罢,仰首看向魏嬿婉,眼如寒星:“女儿未惊动他们,特来禀报母皇。”

魏嬿婉纤指轻抚,柔触璟妧霞晕初染之颊,低声问道:“那你八哥何言?”

璟妧眸光微敛,效起永璇寂然合目之态,压低嗓音道:“八哥如今如入定老僧,开口不离佛偈禅理。他双掌合十,目亦不睁,只道:‘诸法因缘生,亦随因缘灭。恩怨如露亦如电,俱是镜花水月。嗔怒乃业,执着成障——’”她略顿,努力回想那般清冷语调,续道:“‘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,应作如是观。’”

魏嬿婉一声轻叹,其眼波流转,漾开层层复杂难辨的意绪。她静默片刻,乃徐徐而言:“你八哥天资颖慧,可惜……生不逢辰。这龙庭九重,千阶之上,终只容得一尊。”

璟妧闻之,稚气未脱的玉面上浮起两分未识的矜骄:“儿臣倒觉得,龙椅之位,本就该由母皇来坐。天地之间,万物生发,皆赖坤德。凡人皆出于母腹,赖母育养。纵有英武聪睿之辈,亦谁非母亲所生、所哺、所教?无母,则无子;无母,则无国;无母,则无此人间世。”

“农人敬天礼地,是因知天地化育之功;世人亦当敬母尊母,因母者,实乃人之初天地,家之根本源。岂因腐儒拘守旧章,便漠视诞育之德、教养之功?”

“昔有父权立纲,以礼法束心;然母性之权,本天然自成,不假外求。儿臣深信:以母性之包容智慧统领江山,必能使天下苍生各得其所,社稷安康如沐春霖。”

魏嬿婉朗声而笑,眸中尽是激赏之色:“好!不愧是我女儿!”

“然尔可知,汝能作此旷达之想,根在何处?非天赐也,实乃母皇心血所铸!”

“是吾亲手革除千年缠足之陋,焚《女诫》之桎梏,重纂以平等之义;是吾力排众议,重开女科,许女子入学参政、持笏朝堂!”

语至激昂处,她广袖一震:“故尔自堕地之初,所见即女子可挺脊之世,所闻即巾帼可为之事!尔之志当在四海,尔之翼当击九霄!”

“昔年豺狼,代代驯为俯首之犬;世间纲常,亦复如是。环境塑人,犹如工匠塑器,可破可立。故而,汝须谨记,纵他日权倾朝野,亦不可使言行成为父权遗毒复燃之薪柴!”